剛剛冒出來10天左右的香蕉嫩穗,小香蕉們都還藏頭縮腳地躲在苞片肩裡
他們實在還稱不上是香蕉,充其量就是兩排、兩排可愛而整齊的胚株 。
這一弓才是已經見了天日將近兩個月的香蕉,約莫估計還要個把月才能
收成,總是任由天地去養育、呵護及錘鍊它,成熟了,天地自會告訴我
,不需要我多操心。
剛搬到馬公國中音樂館,前幾年有位王姓工友,因為音樂館地理位置偏遠,
他關心我的安危;或者因為音樂館的舊址,曾是他工作的主要場域──鍋爐室,他
不能忘情。所以在寒暑假,我一個人在音樂館值班時,他常常踅過來音樂館走廊
佇立觀望操場,有時哼著小曲,有時不發一語。
請他進來音樂館坐坐,從來沒有成功過,他說這不是他的辦公室,除非是修
繕等等,他不輕易踏進老師們的辦公室。但是倒杯冷水或熱茶請他喝,他是接受
的,就這樣,我們曾在走廊上,聊了許多學校的大小事情,談了數不盡的人生哲
理或歪理。
我種香蕉這件事,王大哥是反對的,他有股天生的固執脾氣,告訴我說「蕉
生母死」,這種水果太殘忍了,不種也罷!對種的人也不好。但是王大嫂的水果
攤,一年四季是缺不了香蕉的,我問王大哥吃不吃香蕉,他說能不吃就不吃,我
追問究竟吃不吃?他笑笑說(難得笑的一個人):「還是得吃呀!太熟賣不出去得
自己吃了呀!」我估計他吃的香蕉肯定比我多。王大哥去世多年了,他在世時一
臉不以為然地瞧著我種下的香蕉植株直到現在,年年長出壯碩的香蕉餵養我,學
校的同事們分享到這香甜甘美滋味的,更是不計其數了。
蕉生母死,是的,一株香蕉的植株確實只能結一弓香蕉,摘完香蕉,即使你
不砍去母株,它也會自然枯萎死亡,再由根狀莖長出的吸根繼續繁殖,十多年了
,這香蕉從來沒有一年辜負我。最先種下去的那一棵,早已化成這大地的養分,
又一次輪迴塵間了,生命的繁衍卻沒有停歇過。
在香蕉下彳亍,看到這苞片肩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新生的穗狀花序,像極了新
生嬰兒被父母親細心包裹在柔柔的嬰兒毯中,只露出一張紅紅的小臉,不由想起
《詩經‧小雅‧蓼莪》篇:
「蓼蓼者莪,匪莪伊蒿。哀哀父母,生我劬勞。
蓼蓼者莪,匪莪伊蔚。哀哀父母,生我勞瘁。
缾之罄矣,維罍之恥。鮮民之生,不如死之久矣。
無父何怙,無母何恃。出則銜恤,入則靡至。
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,長我育我;
顧我復我,出入腹我。欲報之德,昊天罔極!
南山烈烈,飄風發發。民莫不穀,我獨何害!
南山律律,飄風弗弗。民莫不穀,我獨不卒! 」
生命的傳承,有許多不同的形式,香蕉株用它一生所有力量去供給一弓香蕉
,自出生到成熟,生命之力用盡後自願走向死亡,天下最偉大的愛莫過於此了,
這便是為人父母者相同的德操。雖說人間總有「樹欲靜而風不止,子欲養而親不
待」的遺憾,但在可能的範圍裡,讓我們多盡點心力吧!為生我養我畜我育我的
父母親。
祈願天下所有的父母親,都能擁有孝順的兒女;祈願天下所有的後生晚輩,
都能擁有人世肩最尊貴的親情。